-
帝聞之震怒，下旨斬殺其全族。
宮中妍嬪娘娘是我阿姐的手帕交，她向皇帝求情讓我進宮為婢。
也許是妍嬪年輕貌美正值盛寵，也許是瞧我是一個女孩子翻不出風浪，皇上同意了。
那年我剛及笄。
是滿府唯一活下來的人。
在跟著妍嬪身邊的大宮女春柳進宮的路上，正碰上我家在菜市口被斬首示眾。
春柳姐姐想要捂住我的眼。
我拉下了她的手，親眼看著家人的血浸透了地麵。
正如日後，我同樣親眼看著仇人一個個淒慘地死去。
1.
因我是從外入宮，須先拜見皇後孃娘過了明路。
春柳姐姐帶我在皇後的景仁宮外跪了一個多時辰，皇後身邊的掌事姑姑曼心才姍姍來遲。
“皇後孃娘宮務繁忙，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配拜見的。
行了，趕緊回妍嬪的瑤華宮吧。
省得妍嬪又向皇上告狀，說皇後孃娘苛待她宮裡的人。
回頭又擾了娘孃的清淨、汙了娘孃的聖聽。
”
春柳姐姐帶著我叩了頭才離開。
回頭走時聽到曼心啐了一口：“呸！賤坯子！”
我的手緊緊握住，指甲在手心掐出一個個紅痕。
春柳姐姐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安慰我道：“宮中為奴婢者輕賤，貴人的打罵實屬常事，你若當真在意這些，纔是活不下去了。
況皇後的母家師家是彈劾你家的主力，她自然看不慣你。
”
說著她蹲下身，雙手握著我的胳膊道：“潤蘭你要記得，在宮中臉麵是最不要緊的東西，最要緊的是怎麼在這裡活下去。
”
我瞧著她關切地眼神，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2.
到了瑤華宮，見到了早已屏退左右等待我的妍嬪。
看著熟悉的麵容，我從一開始就硬撐的冷靜終於繃不住了。
我撲到妍嬪的懷中，放聲大哭：“嗚嗚嗚……媛寧姐姐，我冇有親人了。
爹爹、阿孃、哥哥、姐姐、還有我的嫂嫂侄兒們，他們都死了！”
媛寧姐姐抱著我，流著眼淚道：“好蘭蘭，哭吧，把委屈都哭出來。
”
好一會兒後，我們的情緒都平穩了許多，媛寧姐姐喚來春柳姐姐替我們梳洗。
一切都結束後，媛寧姐姐拉著我細細叮囑道：“宮中規矩繁多，我替你尋了一位嬤嬤，你跟著她好好學規矩，否則一旦行差踏錯，就有喪命的危險。
”
我跪下對媛寧姐姐深深叩頭，說道：“姐姐為我考慮良多，我這輩子結草銜環、當牛做馬，報答姐姐的大恩。
”
她著急把我拉起來道：“我與你姐姐自幼相識，隻我母家勢微，拚著我也隻保住你一個。
我隻盼著能護你平安的過完一生，也不辜負我與你姐姐的情誼。
”
說完她讓春柳領著我去休息了，從明日我就要開始學規矩了。
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我眼前又浮現了一片血紅。
我爹爹和哥哥們為了大周奮勇殺敵、鞠躬儘瘁，落下無數傷疤和病痛，我不相信他們會通敵叛國。
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活著替家人報仇。
3.
宮中的嬤嬤規矩森嚴，即使妍嬪娘娘提前打點了，我還是受了許多罪。
在一次我忘記了妍嬪的叮囑，不小心叫了她的名字後。
嬤嬤罰我跪在宮門口掌嘴十下，此後我再也冇有犯過一次錯。
嬤嬤教導嚴厲，我學得十分痛苦。
每次我覺得要堅持不住時，就是靠著替家人報仇的心撐過一天又一天。
終於，“嗯，不錯。
規矩記得很好，明日起就不用再跟著我學了。
”
我聽了也隻是微微福身，說道：“多謝嬤嬤教導，潤蘭受益良多。
”
嬤嬤嚴重的滿意之色更甚了，許是我平時不喊苦累、認真聽話的緣故，嬤嬤臨走前送了我一句忠告：“在宮中規矩能保命，你最好牢牢記住自己學會的東西。
”
之後我去拜見了妍嬪，她對我說：“蘭蘭，你既已學好了規矩，我便送你去行宮吧。
”
我聞言詫異的看向她，“娘娘，我不跟著您嗎？”
她拉著我坐下，握著我的手說：“你留在皇宮不安全，皇後不會允許你在宮中礙眼的。
我已向皇上求了你去行宮伺候三皇子，皇後的手還伸不了這麼長，你在行宮中是最安全的。
”
我想要拒絕，我不怕危險。
在宮中我才最容易接觸這些仇人，每次我看著殺父仇人出入瑤華宮，我幾乎控製不住要拿剪刀刺死他。
可我知道，我不能這麼衝動，否則會害了瑤華宮上下。
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妍嬪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在羽翼尚未豐滿時，隻能蟄伏。
做好準備，以待來日。
”
我瞭然的點頭，次日便帶著妍嬪精心準備的行李，坐上馬車去往行宮。
4.
下了馬車，在行宮門口有一小太監等候。
“公公好，我是新被撥來伺候三皇子的。
”我主動問候道。
“姑娘，咱就是在這兒等你呢。
妍嬪娘娘已經吩咐好咱們了，姑孃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當了。
”
“多謝公公，大熱的天勞公公在這等我了。
一點子心意，請公公喝杯茶。
”我遞過去個荷包。
小太監撚了撚荷包裡錁子狀的事物，笑得更燦爛了：“哪能當姑娘這麼大的禮？姑娘叫我小申子就行。
姑娘初來乍到，我邊帶著姑娘認路，邊跟姑娘介紹行宮的情況。
”
“尋常皇上不大到咱們這來，所以活不多也清淨。
那自然賞賜得的少，出人頭地的機會也少。
不過姑娘不必憂心，您有妍嬪娘娘關照，回宮是早晚的事，說不得以後咱也要靠姑娘提攜呢。
咱們在這唯一的主子就是三皇子，三皇子年幼且和善，平日不大使喚人，姑娘儘可輕省著伺候。
三皇子的住在明暉軒，您就住在明暉軒旁邊的偏間。
到了，這便是姑孃的住處了。
您每天的飯食會有人送到這兒，不必姑娘白跑一趟。
我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
“好，有勞公公了。
”
我環顧了這間房。
麵積不算小，窗明幾淨，各色用具也齊全，看得出來是用了心佈置的。
我略收拾了一些行李，就提著從宮中帶出的點心盒子準備向三皇子請安。
到明淨軒門口，我敲了敲門，冇得到任何迴應。
“三皇子，奴婢來向您請安。
”還是冇有迴應。
我小心的推門進去，隻見窗戶緊閉，四周昏暗。
因空氣不流通，還隱約散發出一股黴味。
來之前妍嬪向我說明瞭三皇子的身世，他的生母是行宮中的宮女。
皇帝酒醉而幸之，因貌若無鹽而被皇帝厭棄，在行宮中生下三皇子後就大出血去世了。
皇帝以幸此女為恥，死後也隻是以最低等的答應位份草草下葬。
三皇子也被扔在行宮中不聞不問，到今日仍是宮中禁止提起的人。
我在路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冇想到宮人竟如此明目張膽的怠慢三皇子。
但這又何嘗不是我的機會呢？
我大致是回不去宮中了，那我就要將三皇子牢牢抓住。
我要做對他最好的人，我要成為他最離不開的人。
同是皇帝的血脈，誰能保證三皇子未來冇有奇遇呢？
想通後我順著路朝正屋簾後走去，在寢室中發現了一個小身影。
他坐在凳子上，把頭埋在桌上的雙臂中，一動不動。
周圍冇有一個侍奉的人，不知他小小一個人是怎麼度過漫漫長日的。
想到此我搖搖頭，壓下對仇人之子的同情。
上前幾步，蹲身請安道：“奴婢潤蘭是新撥來伺候您的，見過三皇子殿下。
”
5.
他似乎是被我吵醒了一般，埋著臉悶悶說道：“起來吧，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下去吧。
”
“奴婢怎能留您獨自在此呢？萬一您有需要卻尋不到人，那就是奴婢的罪過了。
”
聞言他抬起臉，看著我說：“他們剛開始也是這樣說的，但大都堅持不了兩天就散了。
我冇什麼能賞你的，你不必在我這耗著了。
”
看著他稚嫩卻認真的臉龐，不知是吃了多少冷眼和酸言酸語，才能這麼冷靜的說出這種話。
“奴婢不信，奴婢跟您打個賭。
若是奴婢伺候您超過兩天了，您要送奴婢一樣東西。
若奴婢冇堅持到兩天，奴婢就送您一樣東西。
怎麼樣，您敢跟我打賭嗎？”
畢竟還小，被我一激他就入套了。
“好。
反正我一定會贏的。
”
我伸出小拇指“那咱們拉鉤。
”
見他愣愣地瞧著我的手，我問道：“三皇子，您怎麼了？”
他略顯落寞地說：“從前我隻見過旁人玩過這個，冇有人願意和我玩。
”
我笑道：“現在不就有了。
”
說著我主動拉起他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要變誰是小狗。
”
看著他微微露出的笑臉，我將點心盒放在桌上。
“三皇子，這是奴婢從宮中帶來的點心。
吃著極有滋味，您嚐嚐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
見他不好意思動，我主動用帕子拿起兩個蜜棗。
一個自己吃了，一個遞給他。
“您放心吧，糕點冇毒。
”
看他願意吃了，我說道：“三皇子，奴婢幫您打掃下屋子吧。
這些奴才憊懶，都積灰塵了。
見他點頭了，我先把屋子裡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陽光照進來，屋裡頓時亮堂起來。
又把被褥都拿出去晾曬，擦擦洗洗的一套乾下來已經腰痠背疼了。
“你過來歇歇吧。
”我聽見三皇子對我說。
他指著他身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來。
“多謝三皇子。
”我坐到三皇子身邊，卻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都有臟汙了。
“這些奴才太過分了！怎麼能讓您穿著臟衣服呢！”
他卻平靜道：“衣服放得太高了，我夠不到，就等他們想起來再給我換。
”
我實在看不過去，對他說：“奴婢幫您沐浴換衣吧。
”
“冇有熱水的。
”他回我。
6.
我還想問些什麼，有人來送飯了。
一個婆子拿著食盒進來請安道：“奴婢給三皇子送飯了。
”
似乎冇想到我在這，她臉上露出一絲窘迫。
看她遲遲不打開食盒，我催了催她：“怎麼不打開了？”
見她拿出的飯菜，我知道了原因。
一盤清炒白菜，一碗冇有熱乎氣的白粥。
“這是三皇子的晚飯嗎？廚房的人怎麼如此敷衍殿下？要是吃壞了身子，你們賠得起嗎！”
見我來勢洶洶，那婆子也喊道：“姑娘做什麼冤枉人！咱們行宮物資本就不充足，都是省著供皇子吃的，平日裡連這樣一碗白粥也撈不上。
姑娘你初來乍到，不懂這裡的情況還是少說話為妙。
況且誰不知道三皇子受皇上厭棄，能有這樣的吃食就不錯了……”
見她越說越不像樣，我連忙打斷她道：“住嘴！皇家之事也是你配說嘴的！
我是受命來此照顧三皇子，我有什麼不能說、有什麼不能問的？
你打量著我年紀小蒙我是嗎？行宮物資有這麼緊缺嗎，連一點葷腥都不見？
要不要我去廚房瞧瞧你們吃的是什麼！”
見她還是一臉不服，我繼續道：“皇上如今國事繁忙才抽得空見三皇子，若是日後妍嬪提上一嘴，皇上心疼三皇子，接他進宮。
想想你們往日的所作所為，再想想你今日對三皇子的不敬，有你們好果子吃。
”
見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想著妍嬪的盛寵。
終於“撲通”一聲跪下。
伏在地上求饒：“求三皇子寬恕，奴婢是豬油蒙了心，奴婢再也不敢了。
”
我看著三皇子說：“殿下，您怎麼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