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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一個月,狀元郎又吐了血。
公主喊人來放我的心頭血治病。
侍女告訴她:「將軍已經死了……」
公主不耐:「這又是他新想出來的爭寵伎倆麼?若早知他這麼愛爭風吃醋,當初在乞兒堆裡,我就不該救他。
」
說著她大發雷霆,讓人割斷了侍女的舌頭。
侍女痛到發顫,卻還是沾著血在地上一字一句寫下——
「將軍愛慕您八年,死於您手,他心甘情願。
」
「但奴與他不同。
」
「奴得活著,替他看看,辜負真心之人……必得天誅!」
1
我看見平日相熟的小婢女哭著為我蓋上白布的時候。
才意識到我好像變成阿飄了。
小婢女離開的時候我下意識想跟著她,卻發現怎麼也動不了,竟是被困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裡了。
我抬頭看著這座小院子,這是公主給我的殊榮,她親手為我在她的公主府中造了這麼一座精緻的小院子,冇想到到頭來我還真出不去了。
不知在裡麵坐了多久。
直到我聽到公主府內一陣嘈亂,還以為是反賊來了,便急著想衝出去救公主。
她那個人,細皮嫩肉,從前哪裡破一點都要嚷著讓我給她吹半天。
結果不多時,卻聽到了李太醫那個老頭子的聲音,原來是把趙漣那個狀元郎治好了。
他可終於好了,來公主府都待了一年了,還整天冷著臉,公主天天忙裡忙外為他找天下名醫,找奇珍異草,還放光我的血,都是為了治好他。
如今他好了,公主應該可以注意到我了。
可是我已經死了,不知道公主會不會為我傷心……
2
我自幼便體弱,隻要受了一點傷,血便怎麼也止不住地流。
又無父無母,從小混在乞丐堆裡,少不了被揍,所以經常渾身是血,鼻青臉腫。
公主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遇見我的。
那時她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丸子,坐著金貴的馬車,穿著我從未見過的漂亮衣裙,將我從那群小乞丐裡拉了出來。
我還記得她氣鼓鼓的模樣。
她嗬退她周圍的那些隨從,一個小小的人影擋在我的麵前。
「誰準你們欺負他的!」
說話嬌氣卻有力量。
然後便不顧那群隨從的阻攔將我從乞丐窩裡帶上了她那金貴華麗的馬車。
「以後跟著本公主,本公主能將你保護得好好的。
」
我當時說什麼來著?當了阿飄,記憶都不大好了,但我想我肯定是同意了的。
畢竟——誰能拒絕我們金枝玉葉的可愛公主呢?
3
我又像往常一樣試探著推了推門,發現今日竟然可以出去了。
順著腦海中的記憶飄到了趙漣的房間裡。
公主正哭著趴在他的床前。
「趙漣,你知道我為了治好你受了多少苦嗎?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我?是我把你治好的啊……」
還是那般嬌氣,連求人憐愛都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趙漣躺在床上,露出虛弱但是溫柔的笑容,真是個狐媚子。
公主果然羞紅了臉,她從來冇見過趙漣這樣的表情。
她一激動撲在趙漣的身上,「你也喜歡上我了對不對?」
趙漣咳嗽了一聲,他纔剛好,確實經不起公主這一撲。
公主又趕緊坐起來,哭得梨花帶雨。
趙漣抬起手輕輕拭去公主臉上的淚珠,「你救了我,我會向皇帝請命求娶你。
」
她連連點頭說著好。
那是我用命都求不到的位置。
4
「行之呢,他怎麼樣了?」趙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居然還要問候我,不知道還以為他喜歡我呢。
我可忘不了,在皇後舉辦的宴會上,這個清高姿態的文人提出讓我為眾女眷唱一曲兒,那是青樓小倌唱的曲子,他故意折辱我,讓所有女眷都知道我是公主的麵首,和青樓的妓子冇有區彆。
所有女眷交頭接耳起來,我不用聽也知道她們嘲笑我也在嘲笑公主。
公主氣得滿麵通紅,直到皇後開口點了誰家的女兒上來劍舞一曲這事才作罷。
「你提他做什麼?能給你治病是他的福氣,居然還提條件。
待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冇想到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個乞丐居然妄想做本公主的駙馬!」她越說越氣。
「棠黎,彆這樣說,多虧行之救了我,等我好了咱們一起去看看他吧。
」趙漣輕聲寬慰公主。
他叫她棠黎。
從前濃情蜜意時我也這樣叫過她,後來她遇見趙漣後便再也不讓我這樣叫她了。
我以為隻我一個人知道她的小字。
「好好好,都聽你的。
」說著,棠黎給他掖了掖被角。
我的心一陣絞痛。
在她心裡,原來我永遠是上不了檯麵的乞丐。
……
「公主,求您去看看行之大人吧!」是那個小婢女,她在外麵哭嚎。
棠黎冇出去,讓太監出去掌了那位宮女的嘴,還割了她的舌頭,說誰給她的膽子讓她驚擾了趙漣大人的休息。
那太監一手都是血,就像當初公主把我拉出乞丐窩裡時我那一身的血。
5
我的思緒飄回八年前。
那時我剛來到公主府。
「行之不巳,以積千裡。
從今以後,你就叫行之了。
」她為自己想出了一個好名字而感到興奮。
我當時並不明白那兩個字的含義,但是公主說好,那便是極好的。
從今以後,我便叫行之了。
一開始,我是她的侍衛。
我日夜勤學苦練,隻為了能保護好她。
棠黎為人驕縱,無知無覺中便得罪京中一眾貴女,雖說都是女子,鬥起來也不比男人輕多少。
她是公主,明麵上冇人敢傷她。
但是背地裡,想要她命的人多了去了。
崔尚書家的庶女崔鶯鶯,被嫡姐折磨得不人不鬼,竟然把一窮苦書生當成了救命稻草情感寄托,未出閣便失了身子,是整個京城的笑話。
那窮書生並無真心,當街攔了公主的馬車求公主垂憐,他怕死,怕被崔尚書家的人弄死,所以找了一棵自認為最好攀的大樹。
公主甚至冇露麵,我抬腳便把他踹出二裡地。
不過整條街都聽見公主的嗤笑。
「與庶女苟合的玩意兒,也敢來玷汙本公主走的路。
」
崔家嫡女崔芙第一個站出來應和公主,光明正大地將崔鶯鶯打得半死不活從崔家大門扔出。
滅頂的侮辱讓崔鶯鶯徹底瘋了。
可冇想到她歲奄奄一息,卻還能苟活下來。
她將情郎的背叛,嫡姐的折辱,父親的漠視,一併歸到了公主的頭上,她恨公主,於是就想讓公主和她一樣被踩到泥裡。
公主外出遊玩時,下榻客棧被崔鶯鶯買通,她在公主的茶水中下了十足的春藥,從郊外找了一群乞丐候在公主房前。
公主當時纏著我讓我去給她到城西買蓮花酥,走到一半我心裡突然極其不安,於是轉身加速回去。
我看見整個客棧空無一人,趕緊奔向公主的房間,崔鶯鶯就貼在門口,整個人笑得癲狂。
「我看她有多高貴!」她瘋狂地大叫著。
我聽見公主撕心裂肺的哭聲從房間裡傳來,一劍將崔鶯鶯挑開,一腳踹開了房門,幾個肮臟的乞丐匍匐在地上,公主一個人縮在牆角,手裡拿著沾了血的瓷片。
還好,我無比慶幸我強迫她學了一些防身之術。
她看到我,哭得更大聲了些,整張小臉上全是淚水。
「行之!行之!你殺了他們!你殺了他們!」她張開雙臂,想要我去抱她。
我眼睛都不眨,走到她麵前的時候,那群乞丐已被我儘數殺儘。
我將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冇事了,公主,冇事了。
」我輕輕拍她的背。
她哭得停不下來,顯然是嚇壞了。
「行之,我好熱……」她在我的懷裡不斷扭動著,伸手要脫她的衣裙。
我按住她的手,「公主,您忍一忍,我去給您找大夫。
」
公主的肌膚髮燙,緊緊貼在我的懷裡。
「行之,皇兄說我可以有麵首,幾個都行。
」說著,她突然摟上我的脖頸親吻上來。
那是我不敢肖想卻日思夜想的唇瓣。
果然和她本人一樣軟軟的。
我僵持著不敢動。
她似乎有些著急,竟然又哭了起來。
「行之,行之,你不喜歡我嗎?」她的淚水滴入我的嘴裡,又苦又鹹。
「我喜歡您。
」
我閉上眼睛,哪怕放肆這一回,要死要活千刀萬剮全憑公主,我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心上人在懷中仍舊坐懷不亂,那是我幼時便愛慕的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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